感觉在梦中,看到了一只野兽。
被夺走家人、失去伙伴,正因为已经没有能够守护的东西而无法放下长矛,只是不断让身上染血的男人沉入了自己的血泊中。
它们的确是令人畏惧,拥有远比我们强大之力量的怪物。
但实际上,以思念他人的观点来看,会不会是远比我们纯粹许多的存在呢……?
毕竟它们的诅咒是如此地热烈、激昂。
就像为了\她(那孩子)舍身的英雄般,它们一定也是为了自己想保护的东西而燃烧生命——……然后消逝而去。
所以我才会看着被锡安杀掉的白色野兽,在心中某处——
「那完全是圣母像,真应该让记录班或艺术班加入才对呢。」
「……总之我想换衣服,可以麻烦您出去吗?」
在教会的床上醒来后,迎接我的是我的爱猫与臭四眼田鸡的不重要闲聊。多亏如此,我已经回想不起自己做了什么梦。
认为有必要知道自己睡着期间发生了什么事的我静静听着,但无限延伸的废话让人差不多开始昏昏欲睡。我死掉的样子根本无所谓,因为就结果来说我存活了下来。
「您#又编出了#什么奇妙的东西对吗?」
「你在说什么啊,不管怎么说都没有超越祈祷的范畴喔,真要说的话是奇迹。」
「原来如此,奇迹吗?」
「嗯,来自神明大人的赠礼。」
那是一幅想制成宗教画般的神圣光景吧?我再加上这一句后,枢机没有再进一步发言——他根本也没有打算视其为问题吧。
解析对神的祈祷,『创造出新的奇迹的异端之异端审问官』——要是被人发现将这种人留在身边,他的立场会变得很危险。
即使如此,他现在像这样将我藏在这里,只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。
「看来我似乎还没有被众神抛弃,这样我就安心了。」
「是吗?我原本就是这么相信的喔?」
我原本是想挖苦他才这样讲,臭四眼田鸡却回以适度的无畏笑容。
有够令人不爽。
「……是说,差不多可以麻烦您告知我在意的事了吗?」
「啊啊,那就换另一个人来说吧。其实她一直很担心你喔。」
「什么?」
他才说完并从椅子站起,房间的门便随之敞开,门的另一侧出现了某个人。
虽说是某个人,但我已经有了预感。
「……爱莉希雅……?听说你醒来了……他们说爱莉希雅还活着……」
畏畏缩缩地进入房间的锡安以眼神对枢机示意,瞭解对方意思的他离开房间后,锡安便朝着我走来。彷佛是看到了亡灵般。
「请放心,我还活着。」「太好了……!」「哦哦……??」
她突然冲过来并毫不犹豫地紧紧抱住我,让我十分困惑。
「怎……怎么了吗……?」
「我一直好担心……要是因为我的关系害你死掉该怎么办……师父也找不到……如果连你都离开了,那我……」
这是怎样?
「那——……那个,呃,锡安……??那个,不好意思,让您、担心了……??」「爱莉希雅————」「啊——……??」
嗯~……?她不会太感动了吗……??
后来听她说,我似乎连续睡了三天三夜,根据医师的诊断「也有可能就这样不再醒来」的样子。
这种事那个臭上司竟然一句话都没说——去死。
「是说,没有找到魏斯先生是吗?」
「嗯……」
一瞬间我脑中也闪过「该不会」的念头,但不可能过了三天还砍不了那个枢机的头。
他真的死了吗?还是——「……没问题的。那位看起来不像是会轻易死掉的英雄大人。」
虽然这只是乐观的推测,但若不能跨过那种程度的死亡线,他是无法获得英雄头衔的。最重要的是——「……明明那个笨蛋还活着,要是您的师父死了那可就不好笑了。」
我将视线与厌恶感投向另外一处。
那里安置着因为绷带的关系,从一身黑转为一身白的卡姆。
他在那里安静睡着的样子看起来也颇像尸体。要是他死了我也完全无所谓,但偏偏那种家伙就是不会死。这也是为什么我无法完全相信神明大人的原因之一。
啊~啊,能不能去死一死啊,卡姆。
更何况,虽说现在有不少伤者所以也没办法,但把我跟卡姆安排在同一个房间是什么意思啊。再怎么说我也是女的,而且还是新娘吧。其实那家伙也是女人之类的,不可能有那回事吧——……应该没有吧?
「……话说回来,狼人怎么样了?」
话题偏离了所以修正一下。
虽然我这么问,但也大致可预料得到。
「被吊在广场了。」「……我想也是。」
恐怕共同参与袭击的魔族手下也都一样吧。
为了展现权威,被骑士讨伐的魔族会被吊一阵子示众。
这里克拉斯特里奇离战线较远,对魔族的威胁也不太有实感。
——或许也可说……正是因为如此吧。
这次袭击应该造成了不少损害。
作为愤怒的标的,它们的遗体会让市民更加团结,对于击退魔族的勇者与教会的信仰也会更加稳固。
「…………」「……?爱莉希雅?」「……不,没事。」
只是它对我们的憎恨与呐喊,也不是没有让人思考之处,所以我感到心情有些复杂。
为了锡安而不断杀害枢机的魏斯,以及家人遭到杀害而决定复仇的狼人,我不认为这两者有什么差异。
要说有的话,就是身分是人类还是魔族——……会在意这种事本身就是异常,实际上锡安也没有特别在意的样子。那才是正确的。是我背离了神。
「我必须要献上祈祷才行呢。」
我不知道这是神的意志,还是谁的想法交错所导致的结果,但既然我还没有被舍弃的话……我就仍须为众神奉献自我才行。
为了继续活在这个不合理的疯狂世界上。
「……?锡安?」
总觉得敏感地感受到她情绪动摇的我向她询问。
虽然她本来就不是处于冷静的状态,但似乎开始变得更加忸忸怩怩。
……是想上厕所吗?
「爱莉希雅……为什么保护了我呢?」「……啊啊。」
——因为\她(锡安)是勇者。
她是唯一的对抗手段,一旦失去她就没有胜算,而且我也只有那样做才能超越袭击者。虽然我等于是违背了臭上司的命令,但事实上即使『那一击』命中目标,也没能消灭天牙将军。对我们来说勇者的力量是必要的。
……要是这样讲的话,这孩子大概会——「啊——……」「啊——……?」
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。
并不是因为锡安的眼中似乎在害怕着什么,而是我也一样,眼前闪过了在她面前舍身的英雄身影。
「……我的身体自己在一瞬间动了起来。」
「……这样啊。」
听到我这样讲的锡安苦笑,一脸寂寞地往下看着自己的指甲。
「我想成为那个人的盾牌。想要尽可能报答恩情……但我总是造成他的困扰,讨伐了魔王时他也很生气。明明想要尽量减轻他的负担,却总是不顺利……不仅如此,我还给爱莉希雅添麻烦…………我不配被称为勇者。」
在谈论这孩子是不是勇者之前,她还只是个孩子。
至今派遣了这么多名刺客,她却没有对我起疑,只是一起行动了几次就已经像这样对我敞开心房。
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她被称为勇者的原因,但拥有讨伐魔族的力量,精神上却如此不成熟,在某种意义上相当危险。
要是她被像教会——像高层一样,为了私人利益与欲望而动员组织,试图暗杀人类的救世主勇者的人们利用的话,她会轻易地被对方操控于股掌之间吧。
教会之所以没有走那条路,而是选择暗杀的原因,在于『讨伐魔王的英雄不可能会不成熟』的先入为主观念。
她的人生经历几乎充满谜团,目前知道的就只有被孤儿院收容,与英雄一同在战场上成长的事而已。
也就是说,她不懂亲情,再换句话说(考虑到那个英雄的态度),她……锡安不知道『爱』。
就算知道爱的存在,她也不觉得那是自己能拥有的东西。
明明她被人们认为受到众神宠爱。还真是笑不出来。
「我…………是锡安的伙伴。」
我并不是同情她。
这只是为了杀她,为了完成我的工作的策略而已。
「要是您死掉的话,我会很困扰。毕竟守护您是我的使命。」
「……」
这实在是非常悲哀的事。
真正爱着自己的人从她的面前消失,由轻声说着虚伪之爱的女人取代了那个位置。允许这一切发生的众神相当有问题。
「所以,您——……」
我究竟打算对她说什么呢?
顺口继续说下去后,我试图找出接下来要说的话,却找不到答案。
所以,我硬是挤出的话像是借口,无法安慰任何人。
「……锡安没有任何错。只要期望某个人死亡,某个人的死亡也会纠缠着您。那是自然法则,也是众神决定的规则。」
没有人能够单方面地持续夺取生命。在这个循环中有那个狼人、英雄以及我们。
不过,若是想从这个循环脱离的话——
「还是说……您想放弃勇者的身分吗?」
我不经意地以开玩笑的方式对她提议。听到这句话时锡安的表情,让我觉得说不定这条路也意外可行。
现在我能理解,为何魏斯对锡安的态度会那么严厉。
这孩子,说不定确实是拥有足以被称为勇者的本事与机智的『杀戮天才』。但那并不是指仅能靠夺取性命生存的人。
她原本……不,或许现在也一样吧。
她是拥有温柔价值观的人。
为了过去养育自己的孤儿院,也为了独自奔驰于战场的师父。
就算不是如此,她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居民性命受到威胁。
她能够不为自己,而是为了他人背负业障。
为了保护他人而挥舞的剑或许是良善,但那等同于牺牲自我奉献他人。
勇者的称号十分响亮,但那终究只是为了世间的活祭品。
对于认同这种生存方式的弟子,那个英雄无法赞同吧。
「……要是我放下刀剑,就会有更多人失去性命。那样……是不行的。」
「为什么?」
「还说为什么……」
「那些终究是他人啊。」
至少我对自己以外人们的性命毫不在乎。
我为了让自己存活下来,遵守教会的教诲,遵从教会的意志执行着工作。
并不是像锡安一样为了救人。
「您……有点过于轻忽自己的性命了。」
难怪\师父(魏斯)会那么头痛。
「我不清楚您是在什么样的境遇下成长至今,但您已经百分之两百完成了自己的使命,为了您自己着想,我想您也可以稍微学着收起刀剑。」
而且,他应该也是如此期望的。
对于放置不管就会独自前往讨伐魔王这种急着送死的孩子,没有任何父母会感到高兴。就算没有血缘关系。
「……那是爱莉希雅的想法吗……?……还是因为教会要求你要这样说之类的?」
「——…………」
我不禁惊讶到整个人愣住。
「是哪一个……?」
相对于一脸担心地探头看着我的锡安,我忍不住失笑。
以不带任何拘束的轻松笑声。
「您还是懂得怀疑人的嘛,锡安——」「什……」
不知道对方对我的回答是怎么想的,但我对着向后仰的锡安脸颊伸出手,直接摸她的头。然后顺便摩娑着靠过来的亚特兰妲的背部。
「没问题,您一定没问题的。」
果然,只要跟这孩子在一起,我就会回想起在孤儿院时当所有人姊姊的事。
需要人照顾、无法移开视线,虽然没有可以称为家人的存在,但我不禁觉得要是有妹妹的话,或许就是这种感觉吧。
「那个人一定是太过度保护了吧。」
「咦?啊……嗯……??」
看来她似乎听不太懂,但现在先这样就好。
我表示自己想换衣服而硬是结束话题,将她赶出房间,接着为了泄愤而把一直装睡的卡姆踢下床后一脚踩在窗边。
「你想去哪里,爱莉希雅修女?」
问这种问题真是不解风情。
更何况要是听得到神的声音,应该就会知道吧。
「去进行有点悖德的行为——因为只有今天,众神会原谅我吧。」
他慵懒地举起右手。
意思是『跟我没关系』吧。
「感恩。」
以卡姆来说算是很体贴。
我将亚特兰妲放在床上,只在睡衣外加了件外套,就从教会跳了出去,在屋顶上奔驰前往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呼叫我的烦心人物身边。
每蹬出一步似乎都会感觉到骨头摩擦,但我也不能无视吧。因为对方似乎在催促着我。
在清澈的蓝天下,吹拂的风让我的外套飘起,他在广场前的钟楼上等着。
平常有市场营业的广场毫无活力,弥漫着沉重的空气。中心有着十几具魔族的尸体。人群当中应该也有失去家人的人们,抬头看着它们的视线有着无处可发泄的愤怒,他们捡起脚边的石子投掷,气得咬牙切齿。他躲在钟楼的影子里看着那个画面。
「您果然还活着呢。」
他拉紧外套的帽子,为避免被人看见而藏起自己的脸,但我很清楚对方是谁。其实之前我耳环上的通讯机一直响个不停——有如自动语音般说着『想要我还你的话就来广场的钟楼』,不断重覆,一次又一次……要人『赶快过来』。实在有够烦人。真希望有人能称赞一下没有表现在脸上的我。
「小姐那边的枢机还真是帮了大忙。竟然说『感谢您协助讨伐杀害枢机的嫌疑犯』,那个假眼镜混帐,我看那根本就没有度数吧。」
虽然关于说他坏话的部分我也强烈同意啦。
「这样不是很好吗?可以把罪嫁祸到别人身上。」
「我只是被人随意利用了而已吧。」
即使被救了一命,他对于教会的事似乎还是相当不满——嗯,这也是理所当然吧。
「毕竟教会就是……能利用的东西都要利用。」
「我不会否定,任何人为了生存都会这么做。」
说是这么说,我还是能感觉到现在就想去揍死我们家上司般的杀意,嗯……我应该没事吧?对吧?
「话说回来,你倒是来得挺快的嘛?」
「可以让你等的话,那我就先回去换好衣服再过来。」
「不,你能这么快过来最好。」
我接下他说完后扔过来的圣典,「…………???」——但感觉似乎看到帽子底下有不太妙的东西,眉头一皱。
「把别人的东西拿走,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吗?这还是特别订制的耶。」
我边开着玩笑边重新握紧圣典,在心里念着祷词。之前因为位于上风处所以没有发觉,但从那位英雄身上似乎传来『奇妙的臭味』。
若是以前的我,应该无法看穿味道的真相吧。
然而,现在那个味道的记忆深深地刻划在我的脑海里。
「别那么着急,我就是为了让你看这个才叫你出来的。可不要因为太惊讶而攻击我喔?」
接着掀开帽子的英雄脸庞,有一部分变得像野兽一样。
「其实您是魔族……看起来应该不是这样吧。」
「是啊,我从出生到长大都是货真价实的人类,也不是混血。简单来说,就是副作用吧。虽然是直到最近才变得这么严重。」
「——是\血泊蛮勇(Scarlet-Brave)吗?」
「命名的不是我喔?是锡安那家伙。」
关于那个命名品味就先不谈,「……难怪用圣典殴打重要部位也不会死。」正如字面上的意思,这个人已经不是人了。
「锡安知道这件事吗?」「不知道,甚至没有发现吧。」
「……我不是说那个。」
使用同样固有技能的话,她的肉体也——「不要露出那副表情,我们身上沾过的血量不同。」「…………」
这个人的称号的确是『染血』。要说沾过的血量不同的话,倒也没什么好讲。
然而,模仿着他战斗风格的她总有一天也会——
「原来如此,所以您才想让她放下刀剑。」「对吧?」
正是为了弟子着想,不论能创造多少荣耀,既然知道前方只有破灭的未来在等着她,想让她远离战场也是理所当然的。
「我想一并说明这件事也是师父的义务吧。」
「就算说了,敌人也没有弱到不用这招就能存活。」
「那倒……也是呢。」
不论人类再怎么锻炼身体,只要背后遭到撕裂,被埋在瓦砾下就只是一团肉块。与其说这个男人会活着是因为有枢机帮忙治疗,不如说身体魔族化的原因还比较大。
——看来这个世界就是不肯那么温柔。
接下来她仍旧会站在血泊中,接受他人赞赏的同时失去许多东西,每次失去都会感叹自己的无力吧。
街道的复原似乎得花不少时间。不只是我们被袭击的地方,各处的屋顶都遭到破坏,高塔也已经倾斜。因为不可能直接修复,所以必须先拆解再重新建造吧——感觉会很辛苦。但也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。
「有治疗方法吗?」
「不知道。至今也没遇过用相同固有技能的家伙,完全没有头绪。倒不如说,这种事小姐比较清楚吧?」
「您太看得起我了。要是我知道的话,就不会输给您了。」
「原来如此啊?」
总觉得很让人火大。虽然对方应该也没有在看不起我。
「要讲的话就只有这些吗?」
「简直像是在说要走之前至少留下自己的脑袋呢。」
「……现在您的脑袋有什么价值可言吗?」
要是被人看到这张脸一定会引起骚动吧。本应是人类英雄的魏斯竟然使用魔族的力量——若是传出这种谣言还算好,如果是传出『那位英雄其实是魔族』的谣言,将其认定为『勇者』的教会就会被追究责任,连盯着他脑袋的我都有可能会为了封口而被抹除。要是变成那样,我就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奋斗了。
「嗯——总之……拜托你啰。」
「我的工作可不是照顾那孩子喔。」
「但你好像也没打算要杀她。」
「谁知道呢。」
总觉得自己愈来愈像骗子,连我自己都腻了。
假冒神之名的人都会自然而然地变成这样吗?
「还有利用价值——你大概是这样判断的,但你是我们这边的人。」
「…………」
被单方面抱持亲近感也很让人困扰。
「我看起来像是会因为浴血而感到高兴的疯子吗?」「根本没有那种家伙吧。」
有喔,在我们教会。
……奇怪,该不会我们这边比较糟糕吧?
「你想装作遵从神明的样子任意行动也随你高兴。但不是为了自己,而是为了他人这么做的家伙不多。毕竟得到的回报不成比例吧?」
「那我就没有这么做的道理了呢。」
我比较爱护自己。
「要是你真的这样想,那还真是了不起的演员啊。」
「哦,是这样吗?」
啊——真是的,这个人真教人不爽。
「那孩子一定会不断追着您的背影喔。」
所以为了泄愤我决定稍微回嘴。
「毕竟您对那孩子来说是理想,也是憧憬。」
若那位英雄壮志未酬身先死那就更不用讲了。
她会想继承英雄的意志吧。将自己暴露于危险中,为了人们不惜牺牲性命,就算被告知那是让诅咒侵蚀自身的行为,她依旧不会有任何迟疑吧。
因为那孩子是『勇者』。
「包括她这种地方,我也多少觉得很抱歉喔?」
原本带有血腥气息的表情骤然一变,\英雄(魏斯)像是担心孩子的父亲一样,以带有寂寞感的笑容看着我。
不对。我绝对不是那一边的人。我只是不想让自己死掉而已。我绝对不会想为了帮助谁而让自己的立场陷入危机——
这次也是多亏顺利发动祈祷术才能在踏入鬼门关前及时停下,之后则有赖枢机帮忙治疗。即便在那之前的事情发展是出于他们的意图,我终究还是只能借由接受神明大人的恩惠活下去。
就算我知道那只是被用来满足私利私欲的虚构存在。
「被人这样期待,我也很困扰——」在我这么说的时候,英雄已然消失了踪影。
只见他跳下钟塔,从墙壁一蹬后在屋顶上跳跃离去的背影。那简直就像魔族。从远处来看跟我们杀害的白狼一模一样。
「只说完自己想说的话……」
实在让人不愉快到极点。
「…………唉。」
天空湛蓝,有着浓烈阴影的街道上残留了被破坏的痕迹,但人们已逐渐恢复活力。虽然也让人觉得明明才刚发生那种事,但一定正是因为发生了那样的事吧。以被夺走的生命为食粮,这个世界继续运转。
为了不被剥夺,就只能剥夺。
即便要践踏他人的生命,践踏他人的想法。为了活下去——我们只能不断染上鲜血。那或许就是这个世界的道理,无法颠覆的真实吧。
「……所以,您打算站在那里偷听到什么时候?」
「哎呀……?说别人偷听真是难听。我是担心部下会被坏野狼吃掉才追过来的说。」
从钟塔阴影中现身的是我的上司,臭四眼田鸡大人。
「不愧是神父大人,说谎像在呼吸一样——……英雄应该也发现了喔。」
「他也很善解人意呢,跟我一样?」
随便你怎么说。
「这样就在勇者这颗旗子上钉好了钉子,也为英雄戴好了项圈吗……该不会您打从一开始就已经画好这张蓝图了吧?」
「不,一切都是众神的指引。对神的祝福表示感谢吧,爱莉希雅修女?」
或许,就算我踹飞厚脸皮地做出祈祷手势的上司,感觉神明大人也不会有怨言……至少这次他救了我一命,所以我决定放过他。
「魔王似乎期望和平共处,您怎么想?……反正您#连那个也#偷听了吧?」
「哎,这可是我第一次听到——……这个嘛,不论真相如何,现在都已经是无法确认的过去了。不管是什么样的真实,世界也不会有所改变。毕竟它们跟我们之间的鸿沟,可没有办法那么轻易地填平。」
「……说的也是呢。」
我已经亲身体验到这个事实。
魔族与人类基本性能的差异。
以种族来说,哪一边比较优秀的现实——
「难怪神明大人决定消灭对方。」
不需要教会向人们宣导它们是恶,光是身在威胁之下,人们就会自行想出那个结论吧。
为了在星星之火延烧前就先扑灭。
即便对象是『人类的英雄』也一样。
「神明大人的个性还真恶劣。」
当然,我没有跟\勇者大人(那孩子)说。
那时候没时间讲这种事,她应该也没有听到。她应该也不会想知道自己的行为点燃了新的火种吧。
「干脆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解决所有的事不就好了。」
这样困扰的就不是我,我既不用承担任何麻烦,也不会差点死掉了。
「还真是悲观啊,真不像你。」「我累了。」
他哈哈哈地笑着,到底是懂还是不懂啊?应该是懂,但是讨好地笑吧。
「那位英雄也说了吧。这次是你救了大家,爱莉希雅•史诺威尔。你救了这个城镇,救了那些英雄们——你应该为自己感到自豪。那不是众神引发的奇迹,而是由你亲手带来的救赎。」
「……不愧是枢机,只有那张嘴很会讲。」
「因为部下的病后调养也是上司的工作嘛☆」
「虽然根本就没有调养到。」
而且,我也不觉得自己有做什么不一样的事。只是跟平常一样杀人而已。要说有不同之处的话,顶多就是那是我的独断。
我第一次违背神明大人,以自己的意志杀人。
利用众神说要暗杀的对象。
「……………………哼!」
我对得意地笑着的臭四眼田鸡迁怒,将圣典砸到他脸上,但尽管流了鼻血,眼镜还是没碎掉。总有一天绝对要打碎——
「请您放心。我会好好地完成工作。#毕竟那是我的工作#。」
「说的也是呢,毕竟是工作嘛。不过,我什么都没说,也没有特别担心喔?」
好不爽。
——所、以,「哼!!!!」
再打一拳,这次我试着以全力揍他,但完全挥空了。
而且还是彻底挥空到让人感觉丢脸的程度。
「哈哈哈,看来你离\新娘(淑女)还差得远呢。」「去死!!」说着,我又不由得对他发出两、三记踢击,但都被轻易躲掉了。
「那我就先回去了。」
笨蛋就这样直接逃掉——
完全提不起追上去的兴致,我叹了一大口气后再次俯瞰街道。
遭到大幅破坏的人类生活,被夺走的性命。
人没有神之眼。更何况以人的意图能操控的范围根本就不大……然而,以结果来看,处于对立关系之派系的三位枢机失去脑袋,而在萨拉曼利乌斯枢机的下属成功讨伐了魔王干部。
不仅如此,还向英雄卖恩情,将勇者留在手边。
说是偶然,这结局又显得过于愚蠢。
简直像是被神玩弄在股掌中——
「……真是愚蠢。」
那只不过是错觉。
是教会盛大演出,让人看见幻象之一。
就像神不存在,这个世界上也不存在命运。
我重新握紧记载着虚伪话语的圣典。
吹拂的风中残留着些微的血腥味。
在我下方展开的这个世界过于辽阔,我无能为力。
推动这个世界的不是神那种东西,而是生活在此的人们的无数意图,以及纠缠其中的暴力。
只有胜者能够得到重新规划、改造世界的权利。
那是不用特别解说也很清楚的事。
世界实在过于辽阔、强大,不是单靠一人就能改变的东西。
那对于被称作英雄的人们也一样。
即便抵抗、为了不随波逐流而挣扎,在无数意图交错的现实前依旧无力。所以,我想要继续维持新娘的身分。这样生活就会受到保障,不需惧怕不讲理的暴力。无名指的戒指虽然是拘束,但也是祝福。
但是,假若、如果,有人能够对这样的世界插入一把刀、将其切开的话,那是——
「————……」
……那才是愚蠢的妄想。
反正现在她应该发现我不在病房,而正陷入了慌张吧。
「真的,让人忍不住笑出来呢。」
那时,染上我鲜血的\锡安(那孩子)颤抖着。
对于被剥夺感到畏惧,不想再失去任何东西。
她应该就是因为这样,才选择成为剥夺的一方,而那恐怕是正确的。
被众神所爱的英雄拯救所有人的故事只能存在于童话故事中。
现实没有那么简单。
不想被剥夺,就只能去剥夺,这是事实。
……但是,她那害怕失去的表情实在——对,跟世间描述的#勇者形象#实在相差太多,看起来就只像是个可怜的女孩子,所以我——
「……这样不行呢。神明大人不会放过任何悖德行为来着?」
我停止思绪。
……应该是利害一致才对。也没有违背神的教诲。
能利用的东西就要利用。既然那就是\教会(他们)的\方法(教诲),那么身为\仆人(新娘)的我遵从教诲也没有任何不对——要是这样坚持的话,会过于强硬吗?
不过,是众神把我教成那样的。
「——开玩笑的。」
我触摸着发丝,吹拂的风让人感觉舒畅。
眯起双眼,我再次因为世界的无趣不禁失笑。
——我一点都不想像那些英雄一样沉入血泊中。
这个世界上没有神。
救赎不会到来,祈祷所带来的奇迹也是虚假的。
所以我只能接近勇者,拉拢,并杀害她吧。
只要那是众神的崇高意志,只要我还是神之新娘。
「作为谋杀勇者的、新娘。」
我会在虚伪的众神之名下遵从神谕,伸张正义。
——至少现在,还是。
《谋杀勇者的新娘【Ⅰ】-血泊中的英雄-终》